夜奔
第23章夜奔
意识在混沌中起伏,宋云谣眼皮沉得有如坠铅,昏昏沉沉中,隐约听见耳畔有声音传来。
“……庄姑娘……花娘为生……收留在此……不知过了多久,她蓦然从噩梦中惊醒。坐起身,入目一片昏黄,木窗微启、细烛摇曳,已近三更天。
怔忡许久,思绪逐渐回笼,她僵在原地半响,浑身脱力一般,将头埋进膝盖。兰姨正伏在床边打盹,手里还握着把蒲扇,闻声惊醒,忙坐起身,小声问:“醒了?饿不饿?”
遥遥她的肩膀,见她没有动静,兰姨急了,转身就要走。“是不是哪儿不舒服?我去叫住持过来……宋云谣拉住她的袖子,抬起头,面色煞白。“我闯祸了。”
她嘴唇微颤,声音嘶哑,“我好像…杀人了。”“是不是做噩梦了?"兰姨眉心紧蹙,在她床边坐下,拉住她冰凉汗湿的手,宽慰她“慢慢说,不要急。”
“我用棍子打他后脑,他在地上打滚,流了好多血,好多血,”宋云谣喃喃着,陈茂良的脸逐渐从记忆深处浮现眼前,男人捂着后脑,狰狞痛苦的模样,与钱洪渐渐重合。
兰姨见她直直盯着自己,双瞳却一片空洞、不见聚焦,只以为她魇着了说胡话,用力一掐她的虎口。
“别说胡话,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
口中如此说,可兰姨心中莫名一沉。
“是真的。“宋云谣看向兰姨,慢慢吐出几个字,“我杀人了。”“箐箐去卖绣品,碰上有宿仇的两家人,被他们污蔑偷用了被官府查封的布。那伙人当街斗殴,掀了箐箐帷帽,还出言诋毁静雪庵,我一时激愤,就”她磕磕绊绊说明今日发生的种种,下意识为自己辩解,可说到最后,愈发难以启齿。
一种无力的悔恨漫上宋云谣心头。
那人死了吗?
她手中是不是又搭上了一条命?
还有死在狱中的“窈儿",又是谁?
她还害了谁的性命?
宋云谣神色几近变幻,最后变得灰败。
兰姨静静看着她,沉默半响,冷不丁道:“收拾东西,我们走。”“………什么?”
“趁天还没亮,我先送你去渡口躲一躲。等天亮我去衙门打听消息,若人真死了,我就来渡口找你,咱们找条船,再去别处。”兰姨语气冷静,安排得井井有条,宋云谣下意识问,“去哪儿?”“同我见你时说的,船漂到哪儿,我们便去哪儿。”宋云谣有些迟钝,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,心中竞升起几分无措的惶恐。她不敢看她的眼睛,只能强作恼怒,下意识要将她往外推。“你疯了?杀人的是我,若真要逃,我自己逃就是。我犯的罪,与你何干?"她咬牙切齿道,“你别小看我,难道我离了你就活不了?你真以为自己是我娘?”
兰姨平日是个炮仗性子,一点就炸,眼下却无视她话里异样的尖酸,只平声道:
“无论你愿不愿意,如今外头就认我是你娘。“你杀了人一走了之,难道他们就不会来找我麻烦?就算那人没死,平白挨了一棒子,也未必事罢干休。”
兰姨顿了顿,“你别忘了,定阳县的黄册里可没有你我的名字,在官府面前露脸,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。”
说罢,不等宋云谣回应,她转身就去衣橱面前收拾东西。只见兰姨赤着脚在屋中快步走动,裤腿高高挽着,依稀能看见上面沾着点点泥浆;头发也只胡乱在脑后扎了个髻,碎发被汗黏在脑后,松散凌乱。望着她的背影,宋云谣再低头看自己,一身脏衣都被换下,身子被人擦拭过,干干爽爽。
宋云谣嘴唇张合,一肚子的反驳如鲠在喉,竟说不出口了。半响,她低声问:“箐箐在何处?她可还好?”兰姨道:“被人背回屋子里休息了。大师看过,说就是吓着了,并无大碍。”
说着,似乎想到什么,她又坐到床边,试探道:“今日送你来的,据说是法真俗家小辈的友人。可我怎么瞧着……他好像对你格外上心?”宋云谣一怔,抿抿唇。
“遇上你之前,我在外头逃命,和他有过一面之缘。他见我可怜,本打算带我报官,后来遇上山洪,我与他便失散了。今日城中再见,也在我意料之外。“还有这回事?"兰姨睁大了眼,满脸不可思议,蓦地提高声音,“所以那时你在水里,是被山洪冲下来的?”
宋云谣本以为她会追问自己为何逃命,一时没反应过来,愣愣点头,兰姨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,有些后怕。
“唉哟,这得是受了什么罪……还好被我碰上了,不然你早让那江里的鱼啃没了…
宋云谣怔了怔,只觉好似有巨石狠狠撞在心头,她封存许久的委屈与酸楚翻涌上来,直冲眼眶。
兰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,宽慰她,“宋家丫头,大难不死,你是有后福的,你要信啊!你信了,日子就好了。”床帐里一片昏暗,兰姨看不清她的神色,只能看见她沉默着点点头。感叹几句,兰姨起身继续去收拾包袱,宋云谣躲在床帐里呆坐片刻,匆匆下床,含糊说了句:“我再去看箐箐一眼,一会儿就来。”女人埋头收拾东西,随意应了一声。
“兰姨。”
兰姨抬起头,却见女孩儿站在门边,凄清的月光洒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