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
经决定用人,就绝不会如此反复无常。魏照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,扶着膝盖站起来,开始思考太子的问话:“这刘仪,臣虽不大清楚,但若没人指使,他的能力是做不到如此心思缜密的″。
更何况,那人素来没甚大志向,缘何与朝廷作对呢?不知为什么,魏照生回想起在埠头上与刘仪的谈话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到底是哪里不对,他又说不出来。
“你有没有发现刘仪旁边的祝长史有些不对劲?"李挣没回答他,轻轻吹了口茶上的浮沫。
“臣也注意到了,每当刘仪说话时,他表情颇为不忿,似是知道什么内情”。太子从太师椅上起身,走到南窗下的榻子旁,掀开窗牖望了望外面的小院,负手道:“限下初来乍到,当务之急是把瘟疫遏制。”他似是想到什么,转身吩咐:“你命人把刘院属等人叫来,孤要亲自问一问″。
“还有,既然那祝长史知道什么,顺便将人请来”。入夜。正堂的烛光下,刘院属等人颤颤魏巍跪下:“臣参见按察使大人”。既然太子此行决定隐身,便不会叫人瞧出身份。他脸上戴着崔家儿郎面相的面具,除非对方是崔二郎的亲近之人,否则决计看不出。他安静站在一旁,仿佛真的只是按察使的属从,低眉敛目一言不发。魏照生人生得粗狂,下巴还留着长长一缕络腮胡子,他双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,声音辨不出喜怒:“本官今日将你们找来,就是想问问疫病之事”。“为何来了江南这么久,还是没找到遏制瘟疫的法子?”为首的刘院属直起身子,一壁摇头一壁道:“臣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。这疫病本不稀奇,历朝历代都发生过多起。只要做好防范,找出病源,彻底遏制不成问题”。
“只是老臣们来到江南这么久,费了许多法子,绞尽脑汁也没查出病源在哪里。没有病源,想要彻底遏制疫病便难上加难”。“可是这里的官员不配合?"李瑜想到今日见到的情景,不由问道。刘院属不知为何站在旁边的判官突然插嘴,但看到按察使没有丝毫愠怒,便也没有多想。
他恭敬回:“不配合倒说不上,只是上次臣等请求彻查水源,那刘刺史一直不同意,还是身边的祝长史劝说,刘刺史才安排人协助我们”。又是刘刺史和祝长史。李挣听得直皱眉。又仔细问了一通,才放人回去。太医刚离开没多久,便有随从来报,说祝长史到了。李挣不打算直接站在旁边,在祝长史进来之前绕到旁边的隔间里。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,身体颀长,一袭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。他迈着四方步,身形平稳,长相清秀,给人第一印象很不错。
甫一进门,他便朝着魏照生直接跪地:“微臣拜见按察使大人"。魏照生微微往前探着身子,温和道:“祝长史请起吧"。“本官让祝长史深夜前来,你可猜到所为何事?”祝方眼神顿了下,旋即敛眉:“臣不知”。按察使见他这个表现,也不催促,让人过来喝茶。“这雨前龙井是本官特意从京城带来的,前些日子陛下赏了一斤,我怕江南的茶喝不惯,便想着从家里带些过来。也劝诫自己时刻不忘圣上隆恩"。又催促了几声,祝方才敢过来,双手捧着茶杯,动作拘谨:“陛下待大人圣眷正浓,微臣相信大人定不会辜负圣望"。魏照生叹了口气,摇摇头:“非也。你看江南之事如此棘手,本官初来乍到,一应事物皆不熟悉。真怕到时候抓不着狐狸,还惹一身骚”。他身子往后靠,形状放松,仿佛让祝方来真是只为了叙旧。“你不知道,伴君如伴虎,这差事稍有一点做不好,便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。也是我脑子笨不似旁人懂得逢迎,这才让陛下点了我来"。“祝方啊,你可知本官的苦恼?”
祝方看了眼对方,又很快低下头,拱手道:“微臣不知”。似是觉得说错了话,他马上改口:“不,微臣知晓。大人若不嫌弃,微臣愿为大人尽犬马之劳”。魏照生看着对方,哈哈大笑。
他捋捋下巴的胡子,状似不经意问:“本官今日在埠头,看到你与刘刺史关系微妙,不知长史可否为本官解惑?”
祝方两条粗眉拧在一起,似乎极纠结,双掌松开又攥紧,额上登时冒出豆大的汗珠。
魏照生笑:“瞧你,本官不过随便说说,把你紧张成什么样。不说这个了,本官与你父亲尚有些交情,不知你往后仕途作何打算?”祝方是嫡次子,虽家族显赫却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,他自请出来为任江南长史,可见内里是个有乾坤的。
祝长史纠结了许久,似终于决定了什么。他猛然抬头,铿锵有力道:“回大人,臣有下情回禀”。
接着就一五一十说了刘仪这些年在江南的所作所为,包括近几个月他尸位素餐,虐杀治下良民的事。按察使听完无不骇然。“你说,他不让人检查水源,每日却要喝从外地运送进来的雪水?”“正是。微臣也觉纳闷。可刘大人却说他经常患头风病,郎中说他最好每日喝的是从天山上采下来的雪水。可他喝着外面的水,却不让人检查水源,臣觉得此间必有蹊跷″。
“只是当时微臣斗胆问了一句,便被刘刺史斥骂了许久,说我僭越以下犯上。微臣心中不服却也无能为力。看着江南的百姓每日都倒下一大片,臣心中不胜煎熬″。
他一边说一边哭泣,不觉泪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