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舌战清流,奉陪到底
金乌虽落天穹,但仍洒下灼灼炎光。
几日前的雨,来如影,去如风,阴暗聚拢得快,消散得更快。
慈庆宫。
端本堂中。
朱由校拿着明日要用到的祭文,温读再三。
明日便是遣奠之日,后天便是发引之日。
他虽然不必直至天寿山景泰帝废陵,却也要在德胜门外的设祭坛上亲奠,诵读祭文。
这祭文很长,其中生僻字不少,有些字乍一看过去,朱由校还看不太懂。
他虽然是博士出身,但却不是研究古文的,文言文虽然有些基础,但还没有达到能够完全轻松阅读的地步。
尤其是,这个时代,文章是没有标点符号的。
行文断句,全靠语感。
这读书的难度,又上了一个台阶。
朱由校是边读,边按照后世,加些符号断句,这祭文的内容才清晰明了了。
朱由校心中下定决心了。
这个标点符号,得让臣子上折子的时候加上去,否则他理政之时,岂不是头都要看晕了?
皇帝正在温读祭文,模样淡定悠哉,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。
随着抄家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,魏朝的心也愈发沉重。
陛下大兴诏狱,这下鱼死网破了。
内阁会如何应对,群臣会如何应对?
这是魏朝担心的问题。
若是群臣反应激烈,那该如何?
那些臣子,虽然不敢直骂皇帝昏聩暴虐,却敢言皇帝被奸宦蒙蔽。
陛下为了平息朝臣愤怒,会不会把他推出去,成为政治牺牲品?
魏朝此刻就似小娃娃拾炮仗——慌了手脚。
终于,门外黄门太监匆匆而至。
“陛下,内阁众阁臣递了牌子,要入宫拜见。”
朱由校将祭文放下,问道:“都有哪些阁臣?”
“内阁次辅刘一燝、阁臣韩爌、朱国祚。”
朱由校轻轻一笑,说道:“让刘一燝进来。”
没过多久,刘一燝便快步入殿。
他身穿绯色团领袍,内衬素白中单衣,补服前胸缀着的锦鸡纹在暮色中泛着暗金丝光。
乌纱帽两侧展角随着他跪拜动作微微颤动,帽檐下几绺灰白鬓发贴在沁汗的额角,显是来得急切。
“臣内阁次辅刘一燝,恭请陛下圣躬万安!”
“朕躬安,次揆请起,赐座。”朱由校面无表情的俯视这个跪伏在地的老臣。
随侍太监早早的便将小凳搬过来了。
刘一燝从地上爬起来,坐在小凳上,呼吸犹稍有急促。
“次揆此番递牌子请见,所为何事?”
刘一燝咽了口干唾沫,弯背挺直,发散的瞳孔逐渐汇聚,眼中现出锐利之色。
他起身伏地顿首,山羊须随话音震颤:“陛下容禀!臣闻雷霆过甚则伤仁,雨露润物方泽被苍生。今弹章盈篋、诏狱充塞,然大行皇帝龙驭未远,梓宫尚在玄宫,若使缇骑四出、梃杖交加——“
他喉头滚动咽下唾星,补服锦鸡纹在急促呼吸间起伏:“臣非敢庇贪蠹,惟愿陛下效成祖之宽宥三杨,仿孝宗之薄责言官。纵有墨吏当惩,亦当待山陵毕、衮服除,方显圣主如天之度啊!“
刘一燝说完,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话语。
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,时间一点一滴流逝,对于刘一燝来说,都似酷刑一般。
终于,大明皇帝开口了。
“若是朕不答应呢?”
刘一燝霍然直身,灰白鬓发扫过补服锦鸡纹,三叩青砖铿然作响。
“臣等非张璁狂悖之徒,然若陛下执意兴诏狱、废言路...“
刘一燝额角青筋突跳,官袍褶皱随胸腔起伏,眼中露出鱼死网破的决绝之色。
“臣等当效正德十四年诸臣伏阙旧事,率六科十三道清流二百人,衮服未除而跪左顺门!“
言至此声如裂帛,山羊须沾着唾星直指御案:“届时梓宫在侧而朝班空悬,山陵使缺而祭幡无主!史笔如铁,必书'泰昌元年秋九月,新君践祚旬月即起叩阙之变'!“
最后数字混着牙牌撞击声,在端本堂梁柱间嗡嗡回荡。
“狂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