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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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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论这神京浩瀚,居之不易,纵是雕甍画栋连云,然非累世勋贵之家,亦难称真正根基稳固。便如城南宇文一门,溯其本源,不过是早年于陋巷之中,设一书铺,营些笔墨生计罢了。先时家道清寒,几无亲旧扶持,故老太爷在日,亦曾携次子恪慎远赴外埠,勉力营生。其长子恪斋亦是早早分门度日。也不知何等机缘巧合,十数年前,恪慎竟携父、并那名义上记作自家骨血的幼儿玄煕,举家迁入了帝京繁华之地,不仅重开了书局,更置办下产业,家业渐兴。这迁居帝都,固有生计之故,亦关乎玄煕自幼需暗承的皇家秘教。其后,恪斋亦挈眷来京,兄弟二人合力支撑门户,书局生意日益兴隆。几年前,宇文家终得圣眷,赏了个五品虚衔,从此方算是在这京华之地勉强立住了脚跟,也敢自称一声官宦人家了。只是内里甘苦,外人焉知?又因这老太爷捐馆舍已逾两载,如今阖府上下尚在第三年孝期之内,凡事皆以简素为上。东院大老爷恪斋膝下长女、年已二十有二的绮云姑娘,早与当朝素和阁老家那位庶出的公子定了亲事,只因这孝期,亦需服阕之后方好行嘉礼,故而一直耽搁着。

且说那日已是戌末亥初时分,但见冷月半掩于流云之内,星子零落如碎银洒落天河。西厂深处签押房里,四壁空寂,唯见案头一盏玻璃绣球灯,吐出豆大一点昏黄,那火苗儿颤巍巍的,倒似林间幽魂提着灯笼游荡。宇文玄煕独倚雕花槅扇,但闻得远处更漏与刁斗声交叠,梆——梆——,直敲得这夜愈发森冷起来。

方才自东海风尘仆仆归来,襟袖间犹带着咸腥海气,刃下数条性命凝成的腥锈味儿,竟似渗进了十指骨缝里。赫连指挥使的差遣原是滴水不漏地办妥了,连海上那些船板血迹都教潮水卷得干净。偏是那句“径归歇息,无需复命“的吩咐,倒比那浸了盐的渔网还缠人,直在他心口绞出层层疙瘩。这情形也不是头一遭了,或见赫连大人亲笔朱批,或逢内阁暗递密函,更有甚者,竟遇着司礼监大珰跟前得脸的小太监来传口谕......桩桩件件倒都稳妥,只是这飘在云里的线,总教人摸不着根底。他也曾借着递文书的当口,拿话去探赫连大人虚实,偏那一位只将翡翠鼻烟壶在掌心转着,眼风似笑非笑地扫过来:“做好本分便是理。“这话倒像块冷冰冰的镇纸,生生压住了满腹狐疑。西厂规矩他是省得的,理刑千户的手段更非等闲,只得把万千心事都沤在肚里,做个提线木偶。只是这长夜行舟不见岸的日子,终究熬得人骨缝里都渗着倦,偏又掺着三分无名火,倒比那刀口舔血的差事还磨人。

一时熄了灯烛踱出值房,夜风裹着霜气扑面,墨绒披风猎猎作响。翻身上马时,方觉自东海星夜疾驰归京,竟已离家半月有余。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嘚嘚作响,街巷两旁的灯笼俱已暗了,唯见马头前拖着条细长的影子。那些疑云渐渐淡去,却另有一团乱麻似的愁绪涌上心头——正是近乡情怯,那深宅大院里的光景,倒比这西厂的刑房更教人肠结百转。

行至自家府门外,角门边那盏白纱灯笼在风中抖动,光晕惨淡。门房见是他,忙不迭开了门。他只鼻腔里“嗯”了一声,将缰绳抛给小厮,便径自往里走。

府中因孝期,更是寂静。穿过二门,沿着抄手游廊曲折而行。廊下灯火稀疏,只隐约照见两侧花木扶疏的影子,在风中摇曳不定,如同鬼魅。行至那月洞门左近,还未踏上通往西院的石径,便听到东院假山石后的花厅窗内,隐约有灯火,并伴着三两声年轻女子的低语声。

他脚步一顿,身形悄然隐没在廊柱的暗影里。正是绮云、佩环、玄微姊妹三个。

只听绮云的声音似带着几分倦怠与不易察觉的烦忧:“……可不是么,前儿母亲还抱怨,说这孝期也不知准不准,过了年就算得满?倘若再拖一拖,素和家那边虽不明说,可总归不好看。偏生这几日又听说了达勃大人的事,还有那个什么温迪罕节度使投湖……真是多事之秋,也不知会不会碍着什么……?”

佩环接口道,语气略轻快些:“姐姐就是心重。素和家那样的门第,又是阁老跟前儿,还能差了?咱们安心等着就是。倒是三哥(指玄煕)这趟出去又是这许多天,老太太都念叨了两回了。也不知在外头顺不顺当……”

玄微声音细弱,带着担忧:“是啊,外头乱糟糟的,三哥那差事听着就……只盼他早些回来才好……”

绮云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,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慢:“盼他?他心里可有这个家?成日家在外头不知做什么勾当,神神秘秘的,回来也是那副冷冰冰、拒人千里的模样,倒像我们都欠了他的一般。若不是……”

那厢话语渐次低微下去。宇文玄煕只在廊柱阴影里默然立着,穿堂风裹着春露凉意,拂得檐角铁马铮琮作响,恍若仙人佩环相击。花厅内推杯换盏的喧闹声,倒似隔了层雾蒙蒙的绡纱,忽近忽远地荡着。他耳中听得真切,心头却如古井无波——既无怒意,亦无悲色,唯觉倦意如浸透生宣的墨渍,丝丝缕缕渗入骨髓。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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