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吾有三问皇甫氏
抬头时目光如炬,正撞见对方骤然绷紧的脖颈青筋。
“荒谬!”
在剧烈颤抖中,皇甫规手掌重重落下,震得药碗里的汤汁溅在案上。
“吾皇甫氏自武帝时执戟从军,玄祖雁门斩匈奴,祖父辽东破鲜卑,吾半生与羌人周旋于凉州,生平百余战未曾退却……”
此刻榻上老人虽形如枯木,骨子里的忠勇却似淬了火般,在病气里烧出刺目之光。
“竖子,安敢谤吾!”
咳嗽突然哽住话语,他扶着床头剧烈喘息,白发散落在枕上如秋霜。
似乎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,门外传来了皇甫嵩紧张的问询声。
皇甫规眼中怒火瞬间平息,朝门外唤道:
“无妨,安心候着。”
言罢,皇甫规抬手止住欲开口的刘方,忽然低笑出声:
“真是老了,竟被小儿激得气血翻涌……”
他望向窗外簌簌而落的梅瓣,语气陡然沉下来:
“说吧,汝是为谁而来?”
刘方见状,摇了摇头,也笑道:
“不是为谁,若真要说……”
“也是为大汉而来。”
皇甫规的笑意骤然凝在唇角,浑浊眼珠里泛起一丝异色。
“与吾一个将死之人,不必来这一套弯弯绕绕的。”
“汝若是为陛下而来,直言便是……”
“吾虽将死,然皇甫血脉不绝,必世世代代护大汉河山。”
“若是借天家之势,想让皇甫氏为汝做些什么,趁早打消这个念头。”
炭盆里的火舌舔舐着松枝,将两人投在屏风上的影子扯得凌乱。
毕竟也是一位在宦海沉浮半生的老臣,岂会被几句轻言蛊惑。
刘方神色淡然:
“敢问老将军,皇甫氏侍奉几代天子了?”
皇甫规或许没想到刘方会问这样的问题,略微一怔。
“此乃何意?”
刘方抬头时炭火恰好掠过眼瞳,他直视着皇甫规:
“皇甫氏所忠的到底是刘氏,还是汉室?”
这句话,任谁来听,都有着谋反之意。
“放肆!”
皇甫规也没有例外,屋内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分。
“汝若是不讲明白,恐怕今日是走不出此地……”
刘方没有在意皇甫规言中的威胁之意。
“或者说,皇甫氏想守护的,是天子一人,还是汉家万民?”
皇甫规抚身欲起,却被咳意扯回锦被。
刘方继续说道:
“老将军镇守边关数十载,可知如今鲜卑王庭已一统胡人各部,整兵秣马于边关,欲要亡吾大汉?”
这话如重锤砸在皇甫规心口。
他猛地攥紧床头锦缎,这与他近日最忧心之事也算相通,便是他死之后边塞之患又该如何?
他也知刘方不是危言耸听,虽然他不了解鲜卑的具体情况,但是也常听皇甫节说起。
喉间泛起腥甜,他却顾不上擦拭唇角的血丝。
“这消息,汝从何得来?”
刘方见老人眼底的防备化作惊惶,知道时机已到。
怀中黄绫带着体温,展开时发出轻细的“嘶啦“声,双手捧过头顶。
皇甫规将浊目用力凝聚,看到那段黄绫上隐有天子印玺的痕迹。
“这……”
刘方没有抬头,只是低声说道:
“老将军所料不错,这正是当今天子,撕裂龙袍内衬而做,特予吾宗室刘方以衣带诏,口传天语。”
“臣……”
皇甫规的视线突然模糊,强撑着身子,枯瘦的膝盖重重磕在榻上,锦被滑落露出列列刀疤。
“……护羌校尉皇甫规,受诏。”
刘方看着皇甫规从榻上尽力伏低身子的样子,喉间突然哽住。
他缓步走到皇甫规身前,却始终俯身未曾高过皇甫规一丝。
皇甫规颤抖着接过衣带诏,指腹在黄绫上几番抚过,又生恐自己手上的茧子磨破这黄绫,于是赶忙又捧在掌心。
当皇甫规再抬起头时,炭火正掠过刘方泛红的眼角。
“陛下自十二岁践祚……”
刘方声音突然沙哑:
“清窦氏、除党人,抚边关,改均田,行三互,频频变法,殚精竭虑……”
“案头竹简夜夜堆至烛台倾倒,只为得见大汉复兴之日。”
“但是大汉之根系已病入膏肓,如今之世家到底对于大汉来说,是利是弊,想必老将军心中自有分辨。”
皇甫规喉间滚动,唯有长叹一声。
刘方言辞愈发激动:
“若是旁人见这衣带诏,某必言此为清君侧,可是老将军面前……”
“某愿实言相告,陛下虽用宦者却实乃无人可用,虽除党人却难抵天下世家。”
“而如今,内忧不止,外患将生,吾大汉危矣!”
皇甫规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,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平静的说出话来。
“老臣……老臣……”
刘方此刻,眼泪夺眶而出:
“吾本恒帝幼弟,不足周岁之时,阿翁就死于非命,吾大兄被梁氏送上大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