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诫(两章合一)
第28章告诫(两章合一)
“累不累?”
二人并肩坐着,四目相对,晚风从耳畔吹过,她肩上发梢轻轻扫过他耳廓,细微的痒意转瞬即逝。
只见她怔了一怔,身子微微往旁边挪了半步,含糊道“还好。”他的视线不自觉随她而动,只见她兀自低头放下袖子,皱巴巴的麻布盖过了白皙光洁的小臂,松松垂在手背上。
而她手背上赫然一块烧伤疤痕,自手心蔓延而上,仿佛打泼的彩墨,突兀地附在肌肤上。
重逢之初他便已注意到,始终不敢提起,怕勾起她的伤心事,此时终于忍不住道:“手上伤不要紧么?当初怎会伤成这样?”她下意识蜷起掌心,往袖子里藏了藏。
“只是不小心心被火燎了,并无大碍。法真大师为我配过药,已经好转许多了。”
她说得云淡风轻,沈不器的目光却有些沉重。初遇之时,她手上便缠了布条,若之后未曾经历山洪、落水,若他能及时将她救下,这伤处未必会如此严重。
偏偏是握笔的右手,能恢复到如今这般,无论身体还是心志,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。
思忖间,沈不器的手心也好似灼热起来,烧得他心头泛苦。他声音艰涩,“不妨碍写字作画么?”
宋云谣一顿,下意识以为他担心自己手伤误事,连忙解释,“倒是不碍事,我左手也能提笔,虽不如右手精湛,按时交出画稿总归不是难事。”沈不器话音一哽,“倒也不是担忧这个……“阿。”
宋云谣也回过味来,二人目光交错,忍俊不禁。“莫非宋姑娘将我当作地主监工了不成?"他摇摇头,无奈道,“你的画妙就妙在一个自然天性,若要以速取胜,岂不本末倒置?”宋云谣被他夸得羞赧,可见他似是真心欣赏自己画作,也不由卸下几分心防,坦诚道:“说来不怕笑话,我确实存了趁沈公子还在衢州之际,多画出几幅的心思。”
她双臂后撑,扬起脖颈,遥遥望着天上半轮弯月。“住持虽好心收留我,可我总不能厚着脸皮在静雪庵呆一辈子。我迟早要离开这里。”
她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,这一点她心知肚明。就算如那书生所说,王攀案已经了结,可每每想到或许真有个“瘦马"替自己死去,恐惧之余,她只感到某种难言的罪恶感。那罪恶感时刻拷打着她,有个声音时刻提醒她,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祸端,如今看似平静祥和的日子也是偷来的,而她迟早要将一切双手奉还。她承认自己的自私和卑劣,可她太想活下去,她也必须活下去。她这条命,从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分量。
夜空云翳浮动,月华朦胧,却足够沈不器看清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。她望着月亮,喃喃道,“我只想多攒些银子,早日离开静雪庵,将来去外头赁间屋子,门前屋后种几畦菜地,给人抄书也好、画画也好,饿不死就行。”她顿了顿,“还有……走之前,能为住持、为静雪庵多做些事就好了。”沈不器沉默片刻,道:“你是说,外面的流言蜚语?”宋云谣点头。
“佛门慈悲,明明只是容留一位痴儿,却要被无端抹黑成做暗门子的风月庵…也无怪乎那位冯家少爷愤慨,但凡知晓实情的,谁又能心平气和?”“说起这个。“沈不器正色道,“今日乐之对你多有冒犯,还望你莫放在心上。”
他将冯乐之儿时得法真照拂、在静雪庵长大的事一一道明,宋云谣听后也不由动容,心道难怪。
她思忖道:“静雪庵不过收留一个女子,却能闹得众人皆知,多半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。”
沈不器微微扬眉,还真被她猜对了。
早晨刚和住持大吵一架,冯乐之气不过,下午便带人气冲冲去钱刘两家要个说法。
这两家自然也知道自己惹上麻烦,低声下气伺候着不说,表明要来寺里亲自找住持赔礼道歉,还要认捐布施云云。
见他们态度诚恳,他本来勉强应下,可钱家有个不识相的说了句难听话,冯乐之气歪了鼻子,当即拂袖而去,转头就又去了衙门,状告钱家诽谤。那时他恰好也在县城,正在翻看柳先生从衢州带来的状子与账目,听闻此事,便干脆让柳先生前去探探情况。
不打听不要紧,一打听,还真叫他发现些许端倪。沈不器道:“钱刘两家生怨已久,这事你可知晓?”“有所耳闻。两家从前是姻亲,后来钱家攀上了……"她一顿,“攀上了太监的路子,从刘家抢了不少生意,两家便闹掰了。”沈不器没注意她的异常,补充道:“不光如此,刘家当初被卷入了一桩匿税案,不得不变卖家产,四处打点、补齐税额,这才就此落败。”“而那桩匿税案所补齐的税款,最后都进了钱家那位靠山手里。”“就是那个太监王攀。“他好心提醒,“刘家自然觉得是钱家在后捣鬼,两家至此便结了仇。”
听到熟悉的名字,宋云谣心跳砰砰,干巴巴应了一声,“这样啊。”沈不器话锋一转,委婉道,“那日,钱家人似乎提起一句,庄姑娘似乎曾与刘家一位大伯…”
宋云谣手心出汗,慢半拍点头,“啊,对,我记得。”“可据我打听,那庄姑娘从前似是与钱家有些关系。”她一愣,讶然道,“什么?”
宋云谣很快反应过来,“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