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扁鹊
暮春时节的郑国城郊,桑叶初展新绿。十七岁的秦越人抱着药碾经过庭院时,忽见老桑树下立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。那人身着葛布长衫,腰间悬着串青铜药铃,目光如炬直射少年心底。“你可愿学能见五脏症结的医术?“老者话音未落,檐角铜铃无风自鸣。这是长桑君第十次踏进医馆门槛,也是少年命运转折的起点。
十年寒暑交替,秦越人每日寅时便跪坐在泛黄的素绢前誊抄《灵枢》。长桑君以晨露调和丹药,待少年饮下汤药后,突然将手掌覆其双目。灼热感自天灵贯入四肢百骸,待他再睁眼时,竟能透过肌肤看见血脉流动。老人取出秘藏的三卷竹简,简上虫鸟篆字泛着幽蓝微光:“此乃黄帝与岐伯论医之真本,今托付于你。“说罢化作清风穿窗而去,唯余案头药臼盛着未碾碎的朱砂。
带着上古医道真传,秦越人开始周游列国。邯郸城内的贵妇多患气血郁结之症,他取出砭石为她们疏导经脉;洛阳街头的老人咳喘不止,他用艾灸点燃足三里穴;咸阳襁褓中的婴孩高烧惊厥,他以银针刺少商放血退热。百姓口耳相传着神医事迹,说他如同上古神鸟扁鹊能祛除百病,这称号遂成他行走世间的名讳。
公元前357年深秋,虢宫内外白幡飘动。扁鹊途经宫门听闻太子“暴亡“,却见侍从手中药渣泛着异常青紫。他疾步入殿按住太子股动脉,转身对虢君断言:“太子乃尸厥症,阴阳气隔尚有生机!“众目睽睽下,他先以金针直刺百会穴通阳,再取药熨热敷太子胁下,最后用砭石沿督脉推拿。三个时辰后,太子喉间突然涌出黑血,竟扶着玉枕缓缓坐起。殿外梧桐应声落叶,虢君跪地时玉佩撞出清响,从此“起死回生“的传说遍传中原。
在临淄城郊的驿道上,扁鹊的牛车与齐侯仪仗不期而遇。他望着车帘后蔡桓公的面色,三次进谏如同敲响警世洪钟:“君之疾在腠理,不治将深““在肠胃,火齐之所及也““在骨髓,司命之所属“。最后一次,他对着紧闭的宫门长叹,将未尽之言刻在竹简:“良医之治病,攻之腠理;圣人之治国,禁之未乱。“月余后齐国举丧,这则寓言却化作医家典籍里永恒的明镜。
秦岭古道秋雨绵绵,年逾古稀的扁鹊正在车中批注《难经》。忽然箭矢破空而来,弟子子阳扑身挡箭的刹那,他看清了刺客袖口的秦宫纹样。鲜血染红竹简上“望闻问切“四字,老医者却将毕生医案塞进子豹怀中:“携此渡河,医道不绝。“暮色中,载着八十一卷医书的竹筏顺渭水东去,而秦岭深处,那位曾让鬼神退避的医家圣手,终是化作山间不朽的传说。
虢宫正殿弥漫着刺鼻的艾草气息,十二盏青铜连枝灯将太子榻前照得亮如白昼。扁鹊褪去外袍露出贴身短褐,从鹿皮囊中取出三棱针在烛火上灼烤。他左手按住太子天庭穴,右手金针快如闪电刺入百会三寸,针尾立刻震颤着发出蜂鸣。待子阳将药熨包敷上太子胁下,众人分明看见那青紫的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。
“取酒来!“扁鹊突然低喝,接过铜爵含住药酒喷向太子足底。随着他沿三阴交穴向上推拿,太子小腿竟渐渐泛起血色。当砭石刮过至阳穴时,太子喉头突然滚动,呕出大滩腥臭黑血。扁鹊顺势拔针,针孔处渗出点点金液——这正是《黄帝内经》记载的“正气外显“之相。殿外更漏指向子时,第一声鸡鸣穿透晨雾时,太子睫毛颤动,在众人惊呼中抓住了父亲衣角。
铜灯里的膏油爆出细碎火花,将扁鹊的影子投射在绘有云雷纹的漆木屏风上。他指尖搭着太子寸口脉,眉头忽地一跳——这脉象看似沉绝如缕,却在关尺之间藏着细微的雀啄之相。子豹捧着药囊的手微微发抖,看见师父突然掀开太子中衣,对着心窝处紫斑低喝:“取我九针中最长的毫针来!“
虢君手中玉圭“当啷“坠地。但见扁鹊并指如剑,自膻中穴向下寸寸按压,每按三寸便让子阳在对应脊柱位置点燃艾柱。当第七柱艾烟腾起时,太子僵直的左腿突然抽搐,殿中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。“莫慌!这是厥阴与少阳经气相接之兆。“扁鹊话音未落,手中三寸银针已刺入太子涌泉穴。
药童抬进来的青铜甑正咕嘟冒着热气,浓烈的药香中混杂着川芎、柴胡的辛烈。扁鹊突然扯开太子发冠,乌发散落间露出后颈三道青筋。他双掌交叠按向大椎穴,转头对虢君厉声道:“快取三斗陈醋浇于地砖!“当酸雾蒸腾而起时,众人惊见太子耳后渗出细密血珠,在烛光下竟泛着诡异的幽蓝。
“取竹沥来!“扁鹊的吼声震得梁间尘埃簌簌而落。子豹慌忙捧来青竹筒,看着师父将琥珀色的汁液灌入太子口中。突然,太子喉间发出“咯咯“异响,扁鹊闪电般抽出砭石刮向其天突穴。一道黑血箭射三尺,溅在玄色帷帐上宛如毒蛇吐信。
更漏滴到亥时三刻,扁鹊的葛布深衣已汗透三重。他示意弟子翻转太子俯卧,自鹿皮囊中取出七枚玉琮,沿着督脉依次摆放。当最后那枚血玉琮压在至阳穴上时,殿外骤然狂风大作,十二盏连枝灯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