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umb.42
第42章第42章
新皇登基,原本应当天下大赦,庆贺三日。却因为孟寒初的强行扣下,导致登基的流程迟迟没有进行。被毁宫殿的修缮工作已经开展,孟寒初已经搬进了皇宫,住进承明殿中,奏折也悉数搬了进去,一如往常一般批改。群臣整顿,元老站队,一个崭新的王朝在腥风血雨之中冉冉升起。只是谢别安留下的那匹狐裘,孟寒初不容任何人靠近,挂在殿内,时时刻刻都要看着。
就连用膳时,都要命人将狐裘摆在对面,吃一口看一口,仿佛谢别安还在身边陪伴着他。
孟寒初批着奏折,偶尔恍神的时候都会落笔写上谢别安的名字,落在群臣眼中,恍若疯魔一般。
锦影看不下去,劝着孟寒初,谢别安尸骨不见,或许已经死了,却被孟寒初拖下去狠狠打了三十大板,整整半月都没能恢复过来。谢别安怎么会死呢。
他一定好生生地在某一个地方,等着自己。孟寒初想着,谢别安跳下城墙,就算离开,也应当走不了多远。他派人翻遍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,又抱着狐裘,身披风雪走了方圆数十里的郊外,希望能找到谢别安,亲自为他披上,挽着他的手带他回家。他们还能好好的,回到从前。
直到孟寒初的脚都走出了血泡,带有旧伤的膝头传来阵阵的痛意,让他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走停停,却还是没有任何谢别安的踪迹。皇宫的冬格外冷清。
孟寒初却好像不怕冷。屋内没有点炭盆,他便要抱着谢别安的狐裘,睁着欲要泣血的双目,在寒风呼呼作响,大雪纷落的冬末,未曾披雪,也一夜白头。落入群臣眼中,多么荒谬可笑。
可又是确确实实发生,这位年轻的帝王,披散着早已及腰的白发,每日躲避上朝,消极待政,全然只因为一个已经失去踪影、不知是否死去的男宠。他广贴布告,昭告天下,重金寻找谢别安,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,毫无音讯。
随着时间过去,狐裘上面属于谢别安的味道越来越淡。为了留住谢别安的味道,孟寒初一概不在殿内点熏香炭盆,可即便如此,在某一天,上面的味道还是消散了,只剩下一股淡淡的被雪沫浸染的气息。孟寒初像是着魔了一般捧着狐裘凑到鼻尖,犹如猛狼拱着猎物一般,癫狂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,渴求地搜寻着猎物的气息。当他真的发现那属于谢别安的味道真真切切地消散之后,恍若失神一般松手,任由蓬松的狐裘散落,呆滞地坐在床沿边。冷风从大开的窗户中灌了进来,哗啦啦地吹灭了点燃的烛火。承明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,孟寒初在一片沉寂之中忽然垂着脑袋,抬起双手捂住眼睛,发出了近乎于气音的细小哽咽声。
他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一般,没有了眷恋的温柔乡。那股难以控制、如同野蛮荆棘缠绕着心脏丝丝蔓延包裹的东西,在心底扎根,悄然滋生。
是迟来的思念。
谢别安是在马车的颠簸之中醒的。
他胸腔之中仿佛含着血沬一般,嗬嗬地发着气音。一旁的满轻见他醒了,急忙递上一口温水,谢别安觉得四肢仿佛断裂了一般疼痛,记忆还没有随之回转过来,唇边已经被水湿润着。满轻见他有些迷茫,开口道:“…我早就预料到会有那般局面,早早地准备好了车马,就等你逃出。没想到你从城墙上跳下,损了身体,才会这般难受。”
我从城墙上跳了下来。
纷乱的记忆渐渐从遥远的地方回笼,一段一段钻入谢别安的脑中。他恍然依稀记得城破的那一瞬间,自己的心跳达到了此生的巅峰,从未如此狂乱过,而后便是孟寒初驭马杀入太和殿,回头之时自己与他对视,而后自己毫不犹豫地跳下城墙一一
是满轻救了自己。
满轻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心思,并未多说自己为何背叛肃王,谢别安刚醒,脑子里一片混沌,显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。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,让他们措手不及。满轻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放下水碗:“我们逃亡这一路,累死了两匹马,未曾停歇。这一途要去往的是江南,听闻你做甜汤的手艺极好,那里的人喜甜,想必以你的手艺,会吃香很多。”
“很抱歉自作主张了,但是江南气候适宜,也适合你养身子,其他的,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能去哪。”
谢别安轻轻地摇了摇头,比划道:没关系,这样很好。满轻想了想,又道:“摄政……不,孟寒初已经登基,正在全天下布贴昭告寻找你,我想,我们要小心一些。”
江南地界先前并不属于孟寒初管辖,满轻在这边有熟人,打点好了一切,就等他们入城。满轻只说自己带着亲戚过来投奔,并未多说谢别安的身份,加上车夫是信得过的人,他们入城十分顺利,并未有任何波澜,当夜便在客栈中住了下来。
第二日,满轻找来了医者,为谢别安看诊。城墙极高,谢别安身子又积累得太弱,跳下来时内脏也受到了损伤,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。但只要往后不遇惊扰,用上些补药,便这么好生调养歇息着,还能稍微再延几年寿命。谢别安眨了眨眼睛,觉得这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,之后的几年,自己安生地活着,远离高居在京城的孟寒初,住在这江南小镇之中,便也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