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衣县（十一）

人们莞尔的画像，老宅犹如重获新生。可喜可贺、可喜可贺。

或许"招娣″确实是喜神。

有一说一，“珩行之"讲故事的能力倒是比胥长乐那个半吊子的说书人有意思不少。

自称家神的神祗落入人的躯壳，以人类的语言进行交流。或许除了思想善恶的感官，他与人没什么两样。袍比人还要像人，到底是人的失败，还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？只有未知与不可抗拒才会带来恐惧。

因此，可怖一旦具象化，随之而来的恐惧便会迅速消解。探索未知犹如刀尖起舞，叶遥岑依在狭窄的拐角，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，骤亮的光线自屋内封闭不严的窗棂罅隙中泄入。“珩行之"说到什么"一举两得”时，梳理好信息的叶遥岑心想：这座巨大的戏台，也是时候轮到她来主演了。

“我也亦有所求。"叶遥岑的视线在空挡的厢房内逡巡，最终落入“珩行之的双眼。

“珩行之"继承的是珩行之生前的躯壳，也就是说，刚被挖出招子的珩行之，一时半会并未死去。

白纱覆在青年干瘪的眼窝之上，那里没有眼球，断送了“眼睛”与外界的联系。

对于眼仙来说，盲眼之人是最为大不敬的存在。就“珩行之"目前这副躯壳，至少现在他决不会是京师的眼仙的下行替神。叶遥岑收回视线：……登上绿皮火车的人，要怎么做才能回到正确的时间线？”

一一回到正确的时间线?

师长意望向手腕上的红绳。

在她们触碰13号车厢043号硬座上的纸人晕厥再次醒来时，终端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。

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，愿望需要一位一位的实现。“没有拒绝也没有解答，“珩行之"波澜不惊地回答。

叶遥岑的问题似乎在袍的意料之内，“珩行之"伸出手，抚上师长意的脸颊。师长意下意识的躲闪，但她的双手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钳住。同时，她的身体失去了控制。

无法回避、无法逃离，冰凉的手似乎化作了羽毛，轻抚过失忆少年的面容。叶遥岑抱胸倚在进门处的门框，目不转睛地盯着"珩行之”的动作。若他真有实现愿望的能力，那究竟是如何实践？“珩行之"似乎并不介意祈愿过程中的围观，叶遥岑的注视甚至令他的唇畔勾起淡淡的弧度。

冰凉的指尖如同捧着易碎之物般小心翼翼，然而下一秒，“珩行之”那属于人类的躯壳在瞬息之间骤变。

初见之时的致盲感再次袭来。

恍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将袍的存在与人类的招子隔绝，叶遥岑强行保持睁眼，双眼却似被无数刺芒贯穿。

仅仅是一瞬间，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令叶遥岑忍不住捂着双目弯腰下蹲。髓海之中，《太平白骨书》所携带的金光一闪而过，双眼的刺痛逐渐消解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红雾。

而另一边，师长意似乎更不好过。

纷杂乱羽不再柔软，而是化作鳞片一样的坚壁覆在"珩行之"的指尖。一一要如何才能制作出一只完美的蝴蝶标本？首先，要压住蝴蝶的双翅用标本针固定。

其次，须将昆虫针从蝴蝶背部垂直刺入胸部。然后，下按昆虫针，将死去的蝴蝶垂直扎进为它量身打造的展柜中央。昆虫或是其他结构简单的生物，他们的生老病死时的所想人类无从得知。人类与所谓的神祇亦是如此。

作为被钉住的“蝴蝶”，师长意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浅灰的长羽，扎进自己的左眼的。

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一一

‖‖‖

犹如竭泽的鱼，师长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，但无法动弹的躯壳却令她像一只等待标榜的蝴蝶，颤巍与战栗都只是濒死前的条件反射。调动全身的力气去转动眼球，可惜那双漂亮的杏眼，只剩下一只完好右眼，和一只血肉模糊的、长出灰羽的左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