磐石梅花(八)
,壁上因长年无光,生长着湿滑的苔藓,不时有虫鼠从角落溜过,秦姜对它们早习以为常,看见了甚至觉得有些亲切,慢慢放松下来。 “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洞穴的?”她问。 苏吴举着火把,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谨慎,“听、闻。” 秦姜十分不解,“我刚才只听到虫鸣,闻到竹叶的气味。” 一只肥硕的老鼠从他们脚面跑过,苏吴一顿,取出整整一包驱虫药粉,毫不留情地拍在腰部以下的每块布料上。 她被那股浓烈的雄黄味刺激得直皱眉。 “闻蝠粪的气味。它们若是从竹林而来,气味最浓的地方就是老巢;在巢穴附近,能听见蝙蝠振翼之声。”他脚步不停地往前走。 秦姜连连点头,“气味和声音最大的地方自然是洞口!不过你这五感也太灵光了……” 一阵嘶嘶声传来。苏吴又是一顿,火把照过去,竟看到一只婴儿手臂粗细的长虫,急促地从两人身边游开,似乎对药粉的味道极其厌恶。 怎么看怎么觉得苏大夫的脸有点发僵。 “别怕,这是菜花蛇,没有毒的,也不凶。”她安慰道:“下次有机会我抓一条烤给你吃,味道极美。” “多谢,我不想吃。”苏吴毫无感情地回绝。 两人继续往前走,甬道极长,一度让秦姜怀疑是否已出了梅花山庄。慢慢的,洞内气味开始不对劲起来。 连她都能闻出越来越浓的腐臭,刚开始只有隐约一些,后来逐渐熏得人头脑发晕,好像要往人的脑子里钻。 苏吴递过来一粒黑色药丸,“是尸臭,含着。” 一具尸体会这么臭吗? 秦姜含着药丸,翻涌的恶心感终于好了一些,在火把的光亮中,她看到周围开阔了些,似乎甬道在这里又被挖得更大。 成群流窜的老鼠更多,和各种大大小小的虫豸一起,纷纷从他们身边绕过,像一条源源不绝的黑色流动水潮,个个肥硕巨大,一点也不像野外一般的田鼠。 周围地面和四壁的颜色也模糊起来,好像石头上染了年深日久的深褐色油污。两人脚下不远处,一个丈余大小的深坑坐落在此,腐败的恶臭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涌上来。 没有一块石头是本来颜色,没有一片土壤有原本形状。 坑底,说是地狱冥河也不为过。 累累尸骨从上至下,从新到旧,新的连皮带肉,旧的支离破碎,一具一具,干柴似的,躺在坑中,皮毛沾血的硕鼠从腐烂的眼眶里探出胡须,又从大张的恶臭的口中爬出,呼朋引伴,享受食用不尽的美食。肚腹因内脏腐化而爆裂,无数蛆虫活水似的蠕动堆叠,腐蚀骨架间残碎的血肉。 秦姜面色惨白,几乎呕吐;苏吴脸色也不好看,但很难说清到底是因为尸骨还是虫鼠。 唰啦啦一阵响动。秦姜抬头望向声音来源,却见头顶一片黑雾骚动,不是别的,正是成群结队的嗜血蝙蝠,挤挤挨挨倒挂在洞壁上,火把所至处,一些往外掠去,更多地仍旧守株待兔,等着从天而降的新鲜血食。 在蝙蝠最中心处,洞顶几乎都是深褐色,往下渐渐蜿蜒,一道一道在四壁印下重重叠叠的痕迹。 “血是从那上面流下来的。”她喃喃道:“尸体也是从上面落下来的。” 这些尸骨,恐怕就是“出庄”的女子,她们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却原来都横七竖八地死在这里,一年一年,堆成了惨不忍睹的腐烂尸塔。 “这个位置……” 苏吴话说了一半便停住,比了个噤声的手势。 洞中依旧有蝙蝠虫鼠之声,但除此之外,她依旧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。看着苏吴眼中的凝重警惕,秦姜不由屏住呼吸,不敢发出任何大的动静。 苏吴用唇语,一字一句道:“有,人,来,了。” 洞中尸坑就是尽头,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,若是有人过来,两人避无可避。 他举着火把,将她拉到身后。 秦姜心中怦怦地跳,根根汗毛炸竖。来的会是谁?恐怕是敌非友,要是梅金缕怎么办?他们今天能善了吗? 忽的,眼角瞥见一身影。她猛一回头,乍然见一佝偻拄拐之人幽灵一样立于尸坑对面,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,仿佛从刚才到现在,一直在那里一样。 不对,不能叫“盯”,那双瞳孔是灰白皱缩的,没有任何神采,他只是面朝自己的方向而已。 秦姜拽着苏吴的手蓦地攥紧,而那人已经回转身,也不知是怎么走的,几步便凭空消失在石壁间。 苏吴显然也看到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