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入兽口1
少年独坐在窗前,没睡下,没点灯,也没觉察到她来,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,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身上,还是一袭单调的白。
昏暗中他是唯一的浅色,可他太消瘦,坐在那里,看起来快要被黑夜吞噬了。
燕昭本来想突然开口吓一吓他,可声音刚到嘴边,莫名卡了一下。他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吗?
哪里都不去,什么都不做,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。她不是说过可以出门的么,也没拘着他。
而且,为什么不点灯?
总不能是心疼那点烛火钱吧,她想,又用不着他掏。难不成是想故意敷衍,用冷待赶走她。
脑中几个猜想跑过一遍,燕昭觉得这个最有可能。那可万万不能让他如愿。
于是燕昭迈步过去,径直把人从椅子上拎起来,自己坐下,然后直接把他拽进怀里。
至于他的惊呼声,不管。
“灯都不点,也不起身迎接?”
她捉住他脸颊掐了掐,“这是大不敬,知不知道?”他一怔,接着就挣扎着想起身。燕昭不知道他是因为抗拒还是害怕,但也一概不管。
“回来,没让你走。”
她沉下声音威胁,“不然也算大不敬。”
他果真不敢再动了。
就乖乖坐在她腿上,任她抱着。
真是瘦,燕昭心想,一只手就能环住他的腰。也真是冷淡。
每天脸上这么素,穿得也这么素。都到了要歇下的时候,还裹得这么严实,领口高得把半截脖颈都能盖住。
刚腹诽完,她接着又想起了什么,皱起的眉一下松了,眼睛都微微弯起来。不对。他是不得已才遮掩住的。
但也无所谓。
她清楚地知道这层冷淡底下,是怎样的狼藉。燕昭指尖勾住他后领,轻轻拨开一寸。
昏暗里,他白得分明,脊骨倔强地支出一块凸起。但她能看见的只有斑斑嫣红。
齿痕。
她留下的。
真迷人。
她用指尖碰了碰,发现怀里身躯微颤,就又碰了碰。一边描绘,一边轻声问:“今天都做什么了?”“在府里逛了逛……”
“还有呢?”
………没了。”
虞白紧咬着唇,本来心里就有些乱,现在更是快要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。耳后,她含糊地“嗯"了声,似乎只是随口一问。手上的描摹还在继续,不轻不重,莫名让他想到从前见过的花匠,也是这样耐心地把花揉.开。过了好一会,她才再次出声:“对了…你家,在淮南哪里?”他心口一紧,顿时清醒了不少。
………伯阳县。"之前准备好的说辞。
耳边又静了好久。久到他感觉呼吸都开始发颤了,才听见她再次出声: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不去见见家人吗?”话落,虞白微微怔住。
这样的问题……她已经是第三次问了。
上次还没隔多久,就在南下的路上。
这么快……就又忘了吗。
他想自我安慰是她太忙,可这样的谎话起不到半点效用。她连他整个人都抛诸脑后了,更何况是这种,随口问过的事。他闭了闭眼睛,压着声音里的颤抖,“我的家人都不在了,殿下。所以……不用麻烦了。”
感觉到手臂间的身体有些僵硬,燕昭一阵疑惑,好半响才反应过来。问过他好几次了。
哪一次她都没往心里去。
她难得地尴尬了下。原本她是见他每日无聊,想着不如让他回家看看,见见家人,总比自己待着强。
结果倒是往人心口扎刀子了。
她轻咳了声,觉得该说点别的什么弥补一下。于是想了想再次开口:“朋友总有吧?从前的玩伴什的……”
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甚至有一个瞬间在想,燕昭是不是故意问他这些,故意要他难过。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妄想。
她根本没有那么在意他,恐怕这一问也只是随口。既然这样……
“其实…有一个。”
他蓦地生出股勇气,“很久以前,有过一个友人。”“从前,我们很要好。有人…不让,我们就偷偷碰面。”“有一天,说好要见的,但我没赴约……可能,她生我的气了吧。”虞白竭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,说,
“因为她好像把我忘了。”
黑暗中,他心跳混乱一片。
她会记起一点吗,他忐忑地想,记忆的某个角落,她能想起还有一个被她遗忘的人吗。
可耳边好静。
静了很久。
很久。
虞白无声地咬住了唇。
看吧。
她果然没听。
巨大的寒意笼罩下来,甚至就连圈在他身后的怀抱都抵挡不住了,他感觉从里到外哪里都冷。
可现在难道不好吗,他打着不存在的冷战想,她不记得又怎样呢,他不也一样被她抱在怀里吗?
他就是有点……难过。
难过她连他说的话都懒得听。
某种程度上,他想的没错。
燕昭确实没在听。
若论起来,她觉得还是要怪他今晚